从她的孩子,变回我自己:一个关于觉醒与分离的故事

小时候她没打过我,但每次我快垮的时候,她总会补一刀。我后来明白,她不是要帮我,是要让我继续留在她剧本里。

我一直不太确定要不要写她,写出来之后好像也并不会让我更自由。但这件事总悬着,不写又觉得像在躲着什么。不是“想控诉谁”,而是有一些事情如果一直藏着,就永远没办法确定那到底是过去,还是还在发生。

小时候没什么太强烈的记忆,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在完成作业。不是学校的,是“做一个合格小孩”的那套流程。她情绪起伏不大,也不会暴怒。但她的控制来自另一种东西,是那种无形的“预期”感。你要快,要乖,要回应她的反应。不是她喊你就来,而是她没开口,你就该知道怎么站好位置。我不是反抗型小孩,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观察她的情绪地图,知道她不高兴的时候要躲开,也知道太热情会被说“做作”。有一次她问我,你小时候怎么什么都不说。我没有回答。其实是知道,说了也不会被听见。

关于她的记忆是断裂的。
不是那种“片段拼不起来”的创伤性失忆。
是我每次想回头整理,脑子就会切断电源的那种自动失联。

我是后知后觉型。从小便开始运营一个“稳定又没有需求的孩子”这个身份。

现在看来,这是小时候的我能想到的唯一自保方式。如果我表达出真实的感觉,她就会不高兴,说我“太情绪化”、“不知好歹”、“别学你爸”。所以我学会了不说。

甚至比“不说”更早的是——我学会了“自己也不准知道”。

跳槽到四大之后,节奏混乱得不像真的生活。工作上手十分缓慢,靠惯性熬。真正“断掉”的那次,是在回国探亲的前一天。3月,3Q决算期,客户开示报告还没交,金融厅的新反馈刚下来。我那时已经神经疲惫,但还是连着开着电脑改文档。公司组里的一颗小杂草,没签字权也没人指望你能撑起什么,但活就是一股脑地压过来。那天下午还赶上人事考核。马内甲说了很多话,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。只记得大意是:“你没有回应我们的期待,我们很失望。”

第二天一大早要搭飞机,前一晚还被要求加班到电脑强制断电。关机提示弹出来那一瞬间,我像是一只被大雨浇湿的老鼠。狼狈地收拾行李,狼狈地逃出公司,狼狈地奔向机场酒店。

辞职没有我以为的轻松。回国的第一天,我妈就恢复成她熟悉的样子。在我快断掉的时候说,“你不能轻易辞职”,说“你小时候想做的都做到了,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稳定了”。她一边整理家务,一边继续讲,说“还是得回日本把事情处理干净”。
说这些的时候,她表情很正常。语气平稳。像是早就准备好要在我垮的时候补一刀。

我问她:我已经很痛苦了,为什么你还在逼我。

她无言。

我后来才知道,她不是因为讨厌我才这样,她只是没学过别的剧本。她需要我崩溃。只有我崩了,她才能重新上场捏一个“听话的孩子”出来。她是熟练的,是“看不出情绪”的高手。但她要的是一个可以配合她剧本的人,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我。

她不是坏人,但她的功能性太强
她需要我,是因为她需要她的投影继续存在。
她要的是那个“什么事都能自己扛下来”的小孩。

她不允许我崩,也不允许我无能。
她给我的自由,总是带着附加条件:“这自由不能干扰她的叙述”

我不记得我是从哪一刻开始抽离的。大概是那一次我刚说出“我不太舒服”,她就回:“你总是这样,一点压力就垮。”她说得很冷静,没有情绪,也没有刻意贬低。只是准确无误地,一击即中。
那之后,我就不太再和她讲实话了。

不是我不想说。是我知道,说了也不会被接住。她不会回应感受,她会直接评估。然后告诉你:“你想太多了。”

不是原谅,也不是愤怒。

是我现在对她没有兴趣了

我确实变了。

以前我会分析她。写很多关于她原生家庭的问题、她和父亲的互动、她自己未完成的投射,还有她到底为什么一直用这样一种方式对我。那时候我想的是,如果我足够理解她,我就可以放下这段关系里卡住的部分。

但现在我知道,理解她,并不能让我安全。
分析她,也不能让我自由。

只有离开她剧本里的那个“角色”,我才能开始像一个真实的人一样生活。

我终于不再被她控制的时候,才第一次有了“我是我”的感受。